走进南渭州
南渭州也叫南卫村,属永顺县泽家镇。
南渭州不大,准确地说,是一个仅有七百多人的小村庄而已,有山有水,别有韵味。但在明清时期,却是永顺土司下辖的三土知州之一,州府所在地。
(图为南渭州边的酉水)
清明前夕,我们陪同湖南卫视《湘西土司王朝》摄制组一行从永顺县泽家镇出发,过柏杨,穿云扎,1小时不到,便来到传说中的南渭州。
车从山顶转过几道弯往下,我们便来到酉水河边的周家寨。这个寨子同样很小,三面环水,七八户人家,掩映在古木绿林里,如果不是文化学者、知名作家翟非先生的解说,我们很难想象南渭州曾经是永顺土官西南方出入酉水和外界进入永顺土司管辖腹地的大门,是永顺土司的南方屏障,更难想象,这里的土家族先民,曾经用鲜血和生命,在中华民族的发展史上,谱写了无数可歌可泣、气壮山河的英雄故事。岁月就像一把刀,有些人和有些事,努力想尝试回到过去却始终难以实现,过去的始终会过去,历史总是会被风吹散,会随水流走。
英雄虽已远去,但精神永存。
驻村扶贫的镇文化站长老张和第一书记小肖很热情,早早地和村里的两位八十多岁老人彭泽香、彭文良在村里路边等候。
两位老人身体很好,走起路来,依旧健步如风,我们边走边聊起南渭州的故事。
(图为南卫村彭泽香、彭文良两位老人)
过去,南渭州的千丘田是官田,是土司王的,这里老百姓无田无地的,老百姓靠的是“三碗水”养活。第一碗水是鱼苗。彭泽香老人81岁了,他告诉我们,年轻时,他沿酉水下沅陵,走常德,过洞庭,鱼苗最远地方卖到四川巴东。凭着卖鱼苗,彭老走南闯北,行走江湖。第二碗水是“木油”。湘西多山,山里多桐木树,油桐果子榨出的油叫桐油,三年桐学名油桐,长得快,结果早,产量高。千年桐学名木油桐,因果皮有皱纹,又称龟背桐,寓意长命百岁。木油桐果子榨出的油叫木油,千年桐比三年桐高大,有10多米,树龄较长,南渭州盛产木油。第三碗水就是撑船,也可以理解为汗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过去,酉水边上的人家大多靠的是在河里讨生活,在船里过营生。把木油、鱼苗源源不断地运出,再将洋油、盐巴、日杂百货运回来。以前没有通公路时,南渭州与外界物资交流和文明传递的主要渠道就是这条黄金水道了。
(图为南渭州船上晒着的干鱼)
撑船是个体力活,顺风顺水还好,逆水行舟,得靠拉纤。两位老人都下过水拉过纤,他们还说,60年代时,村里还组织过“三八”妇女船,巾帼不让须眉,村里的妇女也撑船,也拉纤,也剽悍,也和男人一样撑起生活的一片天。现在想一想都觉得惊心动魄,搏击征服咆哮的酉水,除了土家汉子,还有我们的土家女人。
逆水行舟时,酉水船工号子也就出来了。以前,只是在舞台上欣赏过酉水船工号子表演,实地现场听两位80多岁的老人一唱一合确是一件幸运和有味道的事。
“王村的滩儿长又长,酒糟老板笑呵呵。哟呵,唉呵。
有钱的哥哥把酒喝,无钱的哥儿把手搓。哟呵,唉呵。
王村的码头高又高,老板称肉肯称泡。哟呵,唉呵。
吃一半来留一半,响水洞儿吃中饭哟呵,唉呵。
吃了中饭排草鞋,哟呵,唉呵。……
老司岩上打一望,哟呵,兵马难过铁人墙,唉呵。
小重滩,大长滩,哟呵,新坪滩儿陡又陡,鹞子飞过,团鱼爬过,猪儿跳过,唉呵。
柳树湾,10个老板9个怕。唉哟呵,哟呵呵”……
老人们唱得快,不好意思打断他们,可惜没有记全,只记住了零零碎碎、断断续续的几句。从沅陵,过王村,到南渭,去迁陵,往里耶,一路行来一路号,来回几百公里,船多时,有四五十只来回穿梭,河面上热闹得很。两个老人唱得很认真很投入,一下子就把我们带到过去土家族汉子代代搏击酉水、长歌伴日的激情燃烧岁月里,号子旋律委婉、凄美,甚至有些悲壮,当然还夹杂几分诙谐和黄色。想想当时物质生活极度贫乏,时时与酉水险滩恶浪抗争,把头别在裤腰袋里,天天同死神擦肩,船工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尽在高昂、悲壮的号子呐喊声中。
(图为湖南卫视摄制组进行采访)
一个故事,就是一座历史的丰碑。
如果说号子让人动心动情的话,那么这里土家族人三月初一过年就觉得有些神奇了。两个老人告诉我们,这里的人以前过三月初一年的习惯沿袭了很久。土家族的人们把年看得比任何节日都重要,听说过土家族人为了抗倭提前一天过赶年,没想到,南渭州的土司王在过年时还忙于带领土兵在外征战,直到三月初一才得胜回到家乡。亲人回家了,可以团聚了。于是,这里的人们便将这一天作为土家族的年。过年时要到三月年祠堂祭拜祖先,祈求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彭泽香老人告诉我们,他小时候每年都与父亲三月初一过年时,先到三月年祠堂祭拜,拜完后才能过年。如今的三月年祠堂,剩下的只是残垣断瓦,在一片废墟上述说着苍凉。像这样的遗址,在村里诸如南渭州长官官署等有10多处。
年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幸福,就是希望。
上世纪70年代沅陵凤滩水电站建成以及公路开通后,酉水上的船只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酉水河里的船工号子也随之沉落在光阴里,现今只有十多艘打鱼的船在河面上飘飘荡荡。
如果说三月初一过年神奇的话,那么,悬棺的事让人不寒而栗,觉得神秘了。古时,有一种奇特的风俗,名为悬棺葬。从周家寨沿河而上几百米,有个叫做燕子洞的地方,还存有一处悬棺遗址,村里人说,过去有几个胆子大的保靖人搭着竹梯架子,攀援数十米入洞得“天书”,不识,弃之,还发现有人的骨头残骸,传说棺匣的颜色是红鲜鲜的。
为什么人去世后要葬在悬崖峭壁上,我们没有多问。
南渭州愈发显得厚重起来,一条酉水,蜿蜒曲折,滋养了这方水土,也孕育了数不尽的英雄豪杰,拜读了翟非先生的《悠悠南渭州》后,才知道南渭州在汉唐时期就已经建城,在湘西,这里的先民第一次给宋王朝进贡溪布,这里的土兵率先参加了明初中世纪世界规模最大的水战--鄱阳湖大战,这里的先民率先向明廷进献湘西大楠木,这里的先民在东南抗倭一马当先,浴血奋战,冲杀在最前线;这里的先民苦战李自成溃部王马十余万人,这里的先民大战吴三桂部残余,大克沅陵辰龙关,这里的先民办义学,建有最早的土司学堂之一……
南渭州是一个富有爱国主义光荣传统和兼备天下家国情怀的地方。
往事如烟,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在南渭州,血与火,生与死,一如酉水的波涛洪流,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或许南渭州故意要给历史要给后人留下一些念想吧。看着青莹莹、绿幽幽的酉水,激情澎湃,思绪飞动,她就像我们的母亲一样,堆积着文明,滋润着大地,喂养着过去和现在。
已是中午,到了午餐的时候。这里没有餐馆和酒店,我们买了些食材,请住在酉水河边的村民在家里弄。除了土鸡和腊肉标配外,就是酉水河里的鱼,鳜鱼、鲤鱼、鲢鱼、芝麻鱼一锅炖,蔬菜简单些,农户家里种的白菜苔多的是。我们把酉水河里新鲜的虾子,往火锅里一烫,然后赶紧用筷子夹出,嚼在嘴里脆脆作响,味道十分鲜香。吃完了,还可以打包,我们向酉水河里的渔民们买了好多干鱼、鳜鱼和2条10多斤重的鲤鱼,收获满满。南渭州三面环水,酉水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大回环,酉水河里的鱼洄游到这里,所以这里的鱼也就多了。
上次到南渭州时,正是凤滩水库蓄水,酉水河面很宽,景色十分漂亮,我们情不自禁地借了渔民的几条小木船,渔民没有当成,划船的瘾倒是过足了,玩到高兴处,我们几个男的干脆脱了衣服,畅游酉水河。一泓湖水,一根竹篙,几位挚友,还有成百上千的叫不出名字的水鸟在水面上盘旋飞舞,时而起舞,时而在河床上休憩,时而从河这头飞到岛上去,想一想,都觉得很甜蜜。所谓的得失,所谓的压力,所谓的委屈,所谓的烦恼,等等,瞬间被山风吹散了,被酉水洗净了。
雨季来了,汛期紧接着,凤滩水库开始空库了。水面下降很快,原来被淹的五龙庵遗址和消落带裸露了出来,除了能看见河床上成群结队的牛和羊,还有就是几十只喜鹊叽叽喳喳。高大的桤木树顶上,随处可见背篓大的喜鹊窝。土家人认为喜鹊是种吉祥鸟,见到喜鹊,就会有喜。只是这次没有见到成千上万的水鸟,估计要等到水面上升时,才会飞回来。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南渭州是有灵气的,厚重的历史,桃花源般的静谧,绝美的山水,淳朴的人民,来到南渭州,我们仿佛回到了自己的老家。
如果南渭州的山水带给我们更多是浮世的安慰,那么南渭州的文化则给了我们砥砺前行和不忘初心的勇气与信心。
(图为搁浅在岸边的木船)
如今,南渭州已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归于沉寂,隐匿在漫长的光阴中,但南渭州土司的故事却在岁月中经久不息,成为我们土家族文化中永恒的烙印和符号。清代诗人孔宪道有诗云:“日暮荒凉古殿风,江山如此泣英雄。千秋事业凭谁诉,似在滩声呜咽中。”日月为凭,酉水作证,南渭州英雄的故事不应也不会被岁月淹没的。随着国家精准扶贫和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南渭州,这颗镶嵌在酉水岸边的明珠必将在市场的引领下,对接张吉怀高铁,融入大湘西水上生态文化旅游圈,璀璨夺目,重现辉煌。
现在,酉水水落了,我相信酉水会马上涨起来,一如我们的人生,起起伏伏,沉沉落落。看一眼,爱一生,我想,我魂牵梦萦的大鸟们一定还会展翅飞回来的。
在南渭州,我一直等着,哪怕千年!万年!